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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座城市,都因崩潰的環境而變得灰蒙蒙的。

她生命裏唯一的亮色,就是白莊生。

真的不情願因為自己的事情,讓哥哥染上憤怒、懷疑和悲傷的黯淡。

只要他開心,其實怎麽樣都好。

否則,自己活著又有什麽意思呢?

——

不得不回避談話的福兮不知道白氏父子究竟商量了什麽,但是那天莊生是獨自回來的,並且立即開始整理兄妹兩個人倉促的行李。

“我們要回東川了嗎?”她探頭探腦地問道。

“嗯。”白莊生頷首。

“太好了!”福兮立刻撲到他的背上,摟著他的脖子說:“我想家了!”

十幾歲出頭的女孩子,身體已經開始漸漸發育。

白莊生只穿著體恤,能夠鮮明地感覺到她胸前的柔軟,恍惚間竟然紅了耳朵,掙紮起身說:“阿福,你已經是大姑娘了,穩重點。”

他認為是個非常禁欲的人,從來對身邊的任何花花草草沒興趣。

但那份禁欲的原因,或許是更覆雜的東西。

“哦。”福兮毫無意識,聽話點頭。

這些日子,白莊生變得特別害怕時光,想著過兩年阿福變成高中生、然後再變成大學生,就會脫離最後的稚氣,最後成為別人的女孩兒,心情就不由地此起彼伏。

“哥哥,你不跟爸吵架了呀?”福兮打聽。

“嗯,他答應我,只要我配合研究所的工作,聽從他的安排,就不考慮讓你來做實驗的志願者,也不會再帶你去檢查了。”白莊生認真道:“以後如果爸爸再單獨帶你去任何地方去,都一定要先告訴我。”

福兮噗嗤一下子笑了出來:“說得好像爸爸是壞人似的。”

“你不懂,他為了虛擬機問世,什麽都願意做。”白莊生疊了幾下福兮的裙子,發現她自己買來的陌生內衣,立即起身道:“你去把衣服都整理好放進箱子。”

“知道啦。”福兮立刻行動。

白莊生望著妹妹瘦弱的身影,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擺脫了實驗的煩惱後,他又開始憂心小丫頭的健康,生怕福兮的心臟再出問題。

但至少,父親不會犧牲女兒了吧?

此刻仍舊年輕的他,完全想象不到,白原真正犧牲掉的,會是什麽。

——

福兮所上的女校,前身其實是所教會中學,盡管隨著時代的發展,那些過於古板的繁文縟節早就沒有了,但每天上課或下課的時間,仍舊顯得些許無聊,在空閑的時候聚在一起說說笑笑,成為大家最輕松的消遣。

青春期的女孩子們喜歡討論什麽?

當然是愛情故事、漂亮衣服、化妝品和小男生。

並不善於在群體中表現自己的福兮永遠扮作聆聽者,安靜地坐在旁邊眨眼睛。

除非同學發問,否則她絕不會插嘴。

這日班花交了初戀男友,自然使得閨蜜幾個激動不已、議論紛紛。

福兮一邊畫著畫,一邊在座位上聽她們嘰喳約會的細節。

“餵,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忽有個妹子探過頭來,帶著好事的心情打聽道。

福兮楞了片刻才意識到該自己回答,故而順其自然道:“喜歡哥哥。”

結果大家竟然笑了。

那妹子說:“我講的是要談戀愛、結婚的那種。”

福兮握著鉛筆想了想,依舊堅持:“我就喜歡哥哥,不想談戀愛,更不想結婚。”

“算了算了,阿福還是小朋友呢。”班花擺擺手。

提問的妹子樂不可支:“估計等阿福有嫂子的時候,肯定會氣到嚎啕大哭的。”

因為白莊生總是圍著自己轉,從來不關心別人,所以福兮並沒有想過這個可能,不禁聞言低下頭陷入沈默。

“以後可不要說這種話了,人家會罵你*的。”班花摸摸她的頭:“可愛的傻阿福,你也會找到男朋友的,如果先把脖子上的傷治好的話。”

正在這時,上課鈴打響,同學們都各回各位。

福兮呆在位子上走神好一陣子,而後忽然間深深地低下了頭。

——

排除和父親之間的芥蒂不說,白莊生在研究所的表現的確令白原欣慰。

所謂的天才少年在長大之後接受新知識的速度,並不比小時候遜色,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有任何特殊關照,他很快就理解了虛擬機的原理並且融入團隊,開始夜以繼日的學習並為其他研究員提供了大量有效的實驗數據。

當然,這是以犧牲私人時間為代價的。

回到東川後,他從研究所開車到家裏的時間,通常已到夜深人靜。

“今天過得怎麽樣,晚餐吃什麽了?”白莊生進門後,照例先去看望妹妹的狀況。

正在書房寫日記的福兮緊張地合上本子:“啊……還好,剛才自己煮了粥。”

“不是給你零用錢了嗎,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白莊生微笑。

福兮忽然擡頭看他:“哥,什麽叫*呀?”

白莊生整個人都傻掉了,在他心目中,純潔的妹妹和這種骯臟的詞完全沒有任何聯系,所以楞過好久才遲疑道:“……誰教你的?”

“我聽同學講的。”福兮摸著手指說。

其實她已經在網絡上搜索了詞典,大概理解意思,只是自己明明和哥哥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只是……只是不想離開他罷了,怎麽會被講的那麽可怕?

“聽我說,人要對別人講的話有辨別能力,其實你自己知道不是好話吧,所以不要搭理就好,別學著亂說。”白莊生最後無奈地選擇回避。

“嗯……”福兮又沮喪地問:“我是不是很醜呀?”

白莊生平時不怎麽跟異性接觸,真的難以理解青春期的小丫頭腦袋裏究竟在琢磨什麽,只好耐心道:“阿福最可愛了,怎麽會醜呢?”

福兮從前在他面前無拘無束的,此刻卻很自卑:“同學說,我要是沒有這些傷疤,才會交到男朋友的,是不是大家看到我都覺得很可怕……”

“不要跟你那些同學混在一起了!”白莊生忽然間有點生氣,當初想著選擇個女校會比較安全平靜,結果自從阿福上了初中後,就總被那些煩人的丫頭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時常困惑又不開心。

福兮被哥哥失控的態度驚到,瞬間凝滯住身體。

白莊生放下外套,目光重新變得溫柔,蹲在她面前說:“在我眼裏,阿福是世界上最可愛、最純潔、最善良的女孩,你有傷疤是因為你遭受過無情的火災,這不是你的錯,沒人會覺得可怕,如果不喜歡的話,長大試著美容手術好了,哥哥只不過不想你再受皮肉之苦才沒有安排的治療,你不是很怕去醫院打針、做手術嗎?”

福兮想起曾經的痛苦,立刻點點頭。

白莊生深深地嘆了口氣,無可抑制地厭煩起妹妹的同學,以至於他忽然大腦發熱地提議:“一直想跟你說呢,要不要轉學到東川大學的附屬一中?那裏離醫院很近,我可以接送你,就算沒時間接,你下了課也可以直接去研究所等我,叫爸爸申請很容易。”

任何能夠和他多相處的提議,福兮都是樂於接受的,所以立刻點頭。

白莊生捏捏她的小臉:“我剛去買了牛肉、番茄和菠蘿,給你做披薩怎麽樣?”

福兮問道:“哥,你以後都會對我這麽好嗎?”

“當然,你今天怎麽了,這麽多問題?”白莊生無奈。

福兮輕輕地用抱住他:“我害怕以後你會離開我的……”

白莊生發誓:“絕不可能。”

福兮枕著那寬大的肩膀,陷入沈默。

白莊生失笑:“小丫頭,怎麽學會多愁善感了?”

——

女孩子的心天生就是敏感的,盡管得到了哥哥的安慰,福兮還是開始介意起了外表。

到新學校後,她只穿高領毛衣,梳著兩個遮遮掩掩的編辮兒,常躲在角落整天不吭一聲,生怕大家看到自己不好的地方。

但越是如此奇怪,同齡人就只會越好奇而已。

終有一天,班上特別淘氣的一個男生跑到她座位前問:“白福兮,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打羽毛球?”

因為身體原因,福兮不曾運動過,茫然擡首,搖了搖頭。

好純好呆……

乖女孩永遠是壞小子的最愛。

那男生伸手就拽了下她的辮子:“活動課你一個人呆著有什麽意思呀?我叫汪磊,是體育委員,我帶你去玩吧。”

“我……心臟不好,醫生不讓我劇烈運動,對不起呀。”福兮躲開他的手,認真回答。

“你爸爸真的得了諾貝爾獎嗎?”汪磊說:“我聽他們議論的。”

“嗯。”福兮立刻點頭。

“那你應該學習很好了,教教我數學題怎麽樣?”汪磊坐到她前面。

“我的成績一般,不過我哥哥很聰明,如果他有時間的話,你可以請教他。”福兮自豪地介紹。

“哦……”汪磊狡黠地眨眼:“那我周末去你家玩。”

福兮從來不認識這麽不知道客氣的人,懵了片刻根本不曉得要怎麽回答,只能為難道:“那我問問他。”

“你太內向啦。”汪磊聽到同學呼喚自己,扔下這句話便跑了出去。

這個時候,福兮認為自己只不過遇到了個好動的同齡人,全然沒想到它會成為導/火索,帶來之後一串又一串足矣改變人生的巨大/麻煩。

——

虛擬機的研究已經進入臨床觀察階段,但因為並未有太過完備的法律許可,實在難以找到合適的志願者進行腦部手術,植進對虛擬機而言最重要的腦電波芯片。

白莊生作為參與者,自然也為之心急,並且自告奮勇:“爸,不然就讓我來吧,我年輕,對整個狀況也比較了解,而且腦數據也不差。”

“不,我保證不了沒有風險。”白原在書房整理著論文數據,隨口拒絕。

“沒風險那就上市了,開發過程就是一次一次失敗的嘗試,我是自願的。”白莊生對自己的身體倒不像對福兮那麽珍視,他的確認為虛擬機很偉大,並且躍躍欲試。

“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當初你是怎麽答應我的,如果不聽我的指揮,就退出這個項目。”白原冷靜地說道:“記得嗎?”

白莊生還想申辯,卻發現福兮不知何時開始站在門口,轉而微笑:“怎麽了?”

“那個……一會兒我有個同學來家裏寫作業,可以嗎?”福兮感覺很為難。

白莊生一臉意外。

“可以,別進書房動我的東西就好。”白原答應完,擺擺手道:“你們兩個都出去吧,順便關上門。”

——

不善於與外人交流,是福兮的成長過程所決定的事實。

白莊生對此並無憂慮,甚至有些病態地享受她對自己的依賴,完全不曉得妹妹何時有了這麽要好的朋友,甚至願意叫到家裏來。

待到他在客廳看到進來個穿著運動服的高個子少年,心裏更是不愉快,故而面無表情。

“大哥好。”汪磊吊兒郎當,擺擺手就跟著福兮往她樓上的小房間走。

福兮扭頭瞧瞧哥哥,什麽都沒說,便只好硬著頭皮接待。

這個下午,白莊生本計劃好好歸納最近的數據,再給家人做頓比較豐盛的晚餐,結果一下子什麽心情都沒了,好不容易熬到那少年準備離開,才松開緊鎖的眉頭。

汪磊當然不是來問作業的,他只是找借口和小妹子多待會兒罷了,所以告別的時候也笑嘻嘻:“阿福,再見啦。”

“嗯。”福兮點點頭。

白莊生放下手中的書,起身道:“我送你吧。”

“不用,這裏離車站很近。”汪磊有點害怕這個黑著臉的大哥哥。

“天已經黑了,小孩子容易出意外。”白莊生不容人拒絕,如此講完便帶著他出了門。

——

冬季的東川市更是蕭瑟而凜冽。

汪磊帶著個黑口罩,硬著頭皮靠近車站,終於松了口氣:“謝謝大哥。”

“不用叫的那麽親。”白莊生反常地不講禮貌。

汪磊楞了下。

白莊生從未對人如此過分,此刻的冷漠卻顯得駕輕就熟:“抱歉,以後不要來我們家了,阿福不需要朋友。”

“餵……”汪磊看不懂這種古板過分的家長,失語地想要叫住他。

可惜白莊生離去地十分決絕。

留在家裏的福兮對此當然一無所知,她只是感覺哥哥似乎對自己行為稍許不滿意,所以等待得很忐忑。

“餓了嗎,一起出門買吃的吧?”白莊生帶著寒氣回到家中,走進她屋裏說道。

“好的,正好速食面也沒有了。”福兮趕忙起身。

“阿福……”白莊生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講出口:“你現在談戀愛的話,實在太早了些。”

毫無防備地聽到這話,福兮的臉一陣紅一陣燙,小聲反駁:“我沒談戀愛。”

“沒有最好。”白莊生還是有些慍怒的樣子,卻又故作淡定。

“我不會談戀愛的……我要和哥哥一輩子在一起……”福兮感到自己受到侮辱,無法自我控制地辯解:“你幹嗎要冤枉我……我只是不好意思拒絕人罷了。”

“談不談戀愛,和要不要跟家人相處是兩回事。”白莊生深吸口氣:“看來讓你轉學完全不對,你還不如從前聽話。”

福兮當然無法知曉正常的家庭是怎樣的,她被說得特別委屈,不禁站在那哭了起來:“是一回事,我不喜歡別人,我喜歡哥哥……”

白莊生怔楞地聽到這句話,無法不想歪。

福兮哭得越發傷心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甚至開始呼吸急促。

“你別激動,對不起,是哥哥錯了。”白莊生有點緊張,伸手扶住她的小肩膀。

福兮下個瞬間就倒了下去,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

“阿福!”白莊生俯身檢查過後,沒有擅動,一邊六神無主地拿出手機找急救,一邊準備去拿心臟病藥。

結果前腳剛邁出臥室,隨即就看到父親站在走廊,鐵色鐵青地盯著自己沈默不語。

——

從病床上醒來,對福兮來說是件很熟悉的事。

只不過這次她睡得稍微久了一些。

在黑暗的世界裏昏昏沈沈的時候,最先恢覆的是聽覺。

似乎有陌生的女人在長籲短嘆:“哎,她還這麽小,就生這麽重的病,真是讓人心裏難受。”

“看來又要手術了。”另外一個男人說道。

“不要在這裏議論,阿福什麽時候會醒?”第三個聲音很熟悉。

是哥哥。

福兮努力地想發出聲音,卻呼吸道灼痛地咳嗽起來。

“阿福。”白莊生立刻握住妹妹的手。

福兮終於張開眼睛,看到自己熟悉的面龐,小聲說:“……對不起……”

“是我不對,不該跟你亂發脾氣,你能醒真是太好了。”白莊生把他的手貼到自己的臉上。

福兮很虛脫,頭暈、惡心,身體沒有多少力氣。

正在這時,白原忽然穿著白大褂走了進來。

“爸爸……”福兮像往常那般懂事地呼喚。

“乖。”白原在床邊檢查了下各個機器的數據,慈祥地說:“過幾天你又要進行次手術,在心臟中植入一個小小的零件,讓它運轉得更輕松,不要害怕。”

“嗯。”福兮抓住被子。

“你和我出來下。”白原拍了下兒子的肩膀。

白莊生似乎預料到要談什麽事情,神情緊張了瞬間,但還是幫福兮把胳膊蓋好,才跟著走出去。

☆、14

盡管醫學始終在進步,但是心臟手術始終不是兒戲。

為了不影響福兮的情緒,白原一直沒有找養女談那日所暴露的家庭問題,全將她蒙在鼓裏。

這次福兮所面臨的情況比以往都要嚴峻很多,萬事都準備齊全,快要推進手術室的時候,前來等待的白莊生還是依依不舍地拉住她的手,難過地說:“你會沒事的。”

“別擔心啦,以前不是也做過手術嗎?”福兮反過來安慰哥哥。

“你還記得那時候的事嗎?”白莊生問。

福兮搖搖頭,虛弱地微笑:“不太記得了,是小時候。”

“現在變成大姑娘,更要堅強。”白莊生這樣說著,眼神卻很悲傷。

“哥……”福兮忍不住叫道。

“嗯?”白莊生挑眉。

“我是不是要死了?”福兮的嘴唇沒有什麽顏色,笑容也無力:“最近胸口都好痛。”

“不會的,別胡說八道。”白莊生站起身,對等候在旁邊的護士道:“送她進去吧,謝謝。”

“我才不胡說,我講過的話,全都是認真的。”福兮微笑著告別,消失在手術室門外。

白莊生望著妹妹的身影,心如刀攪。

來送福兮來醫院急救的路上,他擔憂的還是父親對於兄妹關系的質疑。

可是聽到醫生的診斷,得知小丫頭的心臟病惡化,很難活過二十五歲、更無法進行絕大多數人所擁有的正常生活時,那種被重錘砸到深淵谷底的感覺,簡直沒有言辭能夠形容。

上帝怎麽會這麽殘忍?

它已經在十多年前奪走了福兮的家人,為什麽就不能讓她好好活下去呢?

雖然早就清楚福兮比不上正常姑娘健康,但誰也不想聽到結局如此殘忍。

極其精細覆雜的手術進行了整整五個小時,白莊生就在外面亂想了五個小時。

他一會兒回憶著福兮成長過程中的點點滴滴,一會兒又不解這孩子對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怎樣。

最後混亂的思緒,不自主地飄到了這幾個月都在拼命鉆研的虛擬機上.

要是可以用計算機為妹妹創造出美好的世界就好了。

要是只靠這機器就能讓她幸福地活著就好了。

哪怕全是掩耳盜鈴,都比現在要好。

某個恐怖的想法在白莊生年輕的心中漸漸有了模糊的影子,顯得即甜蜜、又絕望,不可為任何人所道之。

——

作為國內最好的醫院研究中心,東川大學附屬醫院的心臟外科專家十分優秀,成功地完成了福兮的手術,堅強的小姑娘順從著大人的要求,努力服藥、休養,終於漸漸恢覆到之前的健康水平。

白原也為此費了不少心力,常從研究所逛到病房區來看望她。

福兮十分懂事,某天正靠著枕頭補作業,發現他又帶著午飯出現,便道:“爸爸,我已經好啦,護士姐姐會給我送營養餐的,你不用為我分心研究工作。”

白原微笑了下,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阿福長大了。”

福兮也隨之彎起嘴角。

白原平靜道:“爸爸要跟你談一件事情,你不可以激動,好嗎?”

福兮點頭。

“人的感情分很多種,比如友情、愛情和親情。”白原望著她的眼睛說:“你與我、與你哥哥,我們之間有的都是親情,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你明白嗎?”

福兮的臉漸漸僵住。

白原從隨身的文件包裏拿出個熟悉的本子:“抱歉,它掉在地板上,我不小心翻開了,你在日記裏所寫的對莊生的很多想法,作為父親,我實在無法接受。”

福兮面色慘白,立刻把日記本接過來抱在懷裏。

白原原本害怕她又哭又鬧,影響剛剛做完手術的心臟,結果並沒有。

福兮只是失去辯解的能力,害怕的模樣像個聽候審判的小偷。

白原何嘗無煩惱,只是他身為一家之主,逃不開責任,故而繼續道:“你是個單純可愛的孩子,我理解你和莊生一起長大,把他當成最重要的人,這都沒什麽不對,但他是你的哥哥,有一天他會為你找個嫂子,就像你長大了也會嫁給別人,這是社會倫理,哥哥和妹妹之間有不可逾越的法線,否則全世界都會在背後用有色眼鏡看你、看他,懂嗎?”

“對不起……”福兮終於還是小聲啜泣了出來。

白原早就為此事大罵過兒子了,白莊生的反應當然是笑話父親想太多。

但此刻哭泣的福兮,又讓白原無法不去想。

最後,他宣布道:“現在莊生也長大了,他為了照顧這個家犧牲了太多,我會為他物色個優秀的妻子,你會喜歡那位姑娘的。”

福兮茫然擡頭。

“不要跟你哥哥抱怨,不要讓他為難,懂嗎?”白原微微皺著眉頭。

“懂。”福兮哽咽。

“吃飯吧,還要再住一星期的院,才能回家。”白原想到福兮短暫的未來,心情極為覆雜,但正是因為如此,才更不能讓事情變得失控,否則到最後,每個人都會陷入痛苦的深淵。

——

少年少女的三觀,會在成長過程中得到很多修正。

個性原本就不夠堅定的福兮,自然而然會被白原所影響,產生深重的罪惡和羞恥感。

她在醫院無精打采了幾天,回到家也不怎麽講話。

全當妹妹身體不舒服的白莊生特意準備了幾樣美味的菜肴,快要端上桌的時候,白原忽然踱步過來:“今天藍衫也會來咱們家做客,要禮貌地對待人家姑娘。”

白莊生立刻皺眉:“我說了,你別亂點鴛鴦譜!”

“喊什麽,不相處一下怎麽知道不合適?她很看好你,你應該為之高興。”白原嚴肅道。

“高興的是你吧,終於有財神爺支持虛擬機了。”白莊生把菜盛出來,沒好氣道。

“別當著你妹妹講這種功利的話。”白原越來越對兒子不滿意。

白莊生望了眼桌前呆滯的阿福,終於閉了嘴。

——

催命般的門鈴很快就響了,而後便走進來位身材窈窕的美女,正是公主般的藍衫。

因為藍衫和白莊生是高中同學的原因,福兮小時候就見過她,但那時還不懂,這個大姐姐作為圖靈集團的繼承人,是有多麽高貴和驕傲。

藍衫表現得落落大方,和白氏父子打完招呼後,便帶著禮物走到阿福面前:“阿福竟然都長這麽大了,我印象中還是個小朋友呢。”

福兮望著擺在自己面前的粉色的護膚品禮盒,小聲道:“你好……”

“還這麽害羞。”藍衫順手就摸了下她的腦袋,而後款款落座。

“別客氣,這些菜都是莊生做的。”白原顯得特別和藹可親。

“真的呀,白叔叔,莊生還有什麽不會的事嗎?”藍衫笑了。

她家富可敵國,不像普通人需要節儉,就可以享受世界上任何一種昂貴的食材,所以之後的大肆稱讚全都是客氣吧?

福兮默默地扒著飯,失去所有胃口。

白莊生對莫名奇妙的相親愛答不理,忽然給妹妹夾菜:“多吃點,都是你愛吃的。”

“我……有點不舒服……你們吃吧,對不起。”阿福的面龐幾乎無血色可言。

她捂著胸口站起來,立刻邁著虛弱的步子上了樓。

白原有點擔心,轉而又道:“剛做完手術,身子太弱,一會兒給她煮點粥吧。”

“妹妹不要緊吧?”藍衫主動說:“我知道家很不錯的療養院,在歐洲,那裏環境優美,如果需要的話可以送她去調理身體,東川的汙染真是越來越嚴重了,實在不適合病人居住。”

“不用費心,阿福還是和我們在一起比較好。”白莊生拒絕。

藍衫微笑,並沒有顯出任何不悅。

——

福兮的確是不怎麽好受,倒在床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才被哥哥熟悉的手碰醒。

她恍然睜開眼睛。

“吃點東西吧,她走了。”白莊生扶起福兮,安慰道:“放心,以後她都不會來了,你不要不開心。”

“你們吵架了嗎……”福兮問。

白莊生攪拌著碗裏的皮蛋瘦肉粥,什麽都沒有說。

福兮又問:“爸爸希望你和那個姐姐結婚吧……”

白莊生立刻道:“我不可能跟她結婚,你少跟著起哄。”

“可是你總會結婚的,藍姐姐家裏的條件很好,我都明白。”福兮接過粥,忍著心痛說:“只要哥哥幸福就好。”

“我可以不理這些事情,只要我願意去美國。”白莊生忽然道:“這是爸答應我的。”

“美國……”福兮立刻慌張起來。

如果妹妹的身體很健康,以白莊生的性格,是絕不會跟父親糾結這些煩惱的,他大可以帶著她走得更遠,再也不回東川。

可是……

想到醫生那日的診斷,忽然把莊生逼上絕路。

他想得比任何人都要更長遠。

他開始離不開父親的支持、離不開虛擬機。

福兮完全無法理解,她小聲道:“如果我就能活這麽幾年,你都不能在我身邊嗎?”

“別亂講。”白莊生只能裝作無奈:“這也是爸爸的要求。”

對福兮來說,最可怕的是就是再也看不到他,所以推開飯碗:“我也要去美國,我會在那好好讀書的,我會考第一名。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也明白爸爸為什麽要如此安排,對嗎?”白莊生心疼地問。

福兮忽然就撲到他懷裏,沈默地流出眼淚。

“也許我走了是好事,也許離開我身邊,你才能真正的成長,有屬於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夢想,變成更完整的人。”白莊生撫摸著妹妹的頭:“不過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以後我一定會讓你得到最幸福的生活、變得向大家一樣健康,然後再也沒有什麽煩惱,而你,只需要相信我會做到,相信我在全世界的人裏面,最關心的就是你。”

“我相信哥哥,可是我不想讓你走。”福兮哭得肝腸寸斷:“我不要你走嘛……”

“長大吧,阿福,做個堅強大人。”白莊生低頭親吻過她的發絲,但也僅此而已:“乖,把粥喝掉,不要讓我更擔心。”

福兮眼前的生活變得一團混亂,但她知道哥哥是對的,也知道他的選擇,永遠是在為自己好。

盲目的相信,就像甜蜜的毒/藥。

讓人永遠猜測不到接下去會發生什麽,卻又拒絕不了它的味道。

☆、15

世界上有很多不同的道理,可以支持人過完這一生。

其實它們之間沒有對與錯的差別,只有如人飲水的幸福與否。

說到做到的白莊生很快便離開了東川市,他所換得的是父親給予的婚戀自由——思想樸實的白原相信,只要養女遠離哥哥,多接觸些學校和社會上的人,就會從那種扭曲的心態中恢覆正常。

但事實呢?

福兮不過變得更加沈默、更加寂寞,甚至從靈魂中徒生出小小的刺,失去年幼時的溫婉與軟弱。

但這也是種成長與逐漸獨立的過程。

——

白莊生的智商似乎被上帝格外眷顧,他入駐了美國的腦科學實驗室,和東川的研究所同步實驗數據,在幾年後就進步顯著,甚至步伐領先。

這點讓奮鬥過大半輩子的白原即感到驕傲,又徒生出有了競爭者的壓力。

他不太明白兒子為什麽忽然間就對虛擬機產生那種願意傾盡一切的熱誠,只希望這股態勢能夠保持下去,得到大家夢想多年的回報。

事業侵占生命,所謂生活就單薄異常。

夜以繼日的白莊生沒有任何休息,除了每年春節固定回家的半個月,風雨無阻。

——

離開東川市的不短時日,讓這座飛速發展的城市也顯出了陌生模樣。

深冬飄雪了。

潔白的雪花在空中蕩漾,難免有種幹凈的假象。

其實那些冰晶裏到底包含多少種有害物質,已經成了媒體大肆渲染的熱門話題。

從機場出來的白莊生甚至來不及放下沈重的行李,便徑直去往福兮的高中。

那孩子學習成績仍舊平平,但考慮到健康堪憂,誰也不會多加要求,所以其他同學還要上晚自習埋頭苦讀的時候,她便一個人背著書包走出了學校大門。

“阿福!”白莊生激動地呼喚了聲。

正低頭聽音樂的阿福擡起頭,望見夜色中修長而又熟悉的身影,不禁鼻尖一酸,卻不敢在大街上毫無忌諱地撲上去。

畢竟當年她有些驚世駭俗的表白,已把白莊生趕到了大洋彼岸。

那種感情,肯定讓父親覺得特別惡心吧?

“不認識我了嗎?”白莊生帶著束青翠欲滴的綠玫瑰來到她面前:“這是紐約花店新流行起來的品種,我想你喜歡就帶了回來,幸好一路飛行有空姐拿了清水照顧。”

福兮楞楞地接到懷裏,終於顫抖地叫道:“哥哥。”

“乖,長大了。”白莊生同樣很難忍受這一年一次的相見,但他無比希望研發出虛擬機,把阿福帶到那個虛假卻充滿幸福的世界,盡量延長她短促的生命,所以實在沒精力跟父親在爭執中浪費時間。

“你都三百多天沒看到我了,當然長大了。”福兮低頭瞧著玫瑰,小聲埋怨。

白莊生摸了摸她冰涼的臉:“對不起,再過兩年我就會回來的。”

福兮小心翼翼地把玫瑰花放到雪地上,忽然伸手擁抱住他:“哥哥,我好想你。”

這聲表白讓人心酸。

看醫院每月發來的體檢報告,福兮始終都很虛弱,其餘像她這樣生著心臟病的少女,肯定都活在家人無微不至的關愛當中。

白莊生拍了拍她的後背:“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過年這幾天都陪你和爸爸。”

“我一個多月沒見他了。”福兮說。

“什麽?”白莊生張大眼睛:“那誰給你做飯,誰……”

“請了個保姆啊,錢也都在卡裏,到時間就會有護士姐姐接我去檢查心臟的。”福兮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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